老陈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，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。窗外，几株白杨的叶子在秋风中簌簌作响，像是在为这个城市低声伴奏。他一天到晚都泡在这里，仿佛只有这氤氲的茶气，才能隔绝家中那片沉寂的空气。

他的婚姻，早已成了一潭死水，一个典型的“无性婚姻”的范本。他和妻子分房睡已经三年，彼此间的交流，简化成了饭桌上关于水电费的只言片语。想当初，他们开始交往时，也曾有过耀眼的青春和炽热的情感，可不知从何时起，婚姻里的“性”成了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卫星，失去了与地面站的联络，只在固定的轨道上无声地运行。他们不再探索彼此的身体，也不再触碰对方的灵魂。

茶楼的伙计是他的老工友，见他发呆，便搭话：“陈哥，又想你的实业大计呢？”

老陈苦笑一下。他曾是国营大厂的技术骨干，后来下海，做过一阵子实业，赔了个精光。如今，他唯一的“事业”，就是整理一本关于近代制宪史的论著。那些泛黄的故纸堆，是他唯一的避难所。为了一个细节，他能和几个老学究在电话里争论到通宵，那种脑力激荡的**，远胜于回家面对妻子的冷脸。

昨天，他去了趟导师的故居。那座被爬山虎覆盖的小院，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怀揣着推陈出新的理想，想要为这个国家的法制建设做点什么。如今，理想和婚姻一样，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。站在故居的廊下，他看到一只灰色的兔子从草丛里飞快地窜过，那惊慌而敏捷的身影，竟让他感到一阵久违的心悸。

回到家，妻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。她头也没抬，只淡淡说了一句：“回来了。”这便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问候。老陈忽然觉得，他们就像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的卫星，被名为“婚姻”的引力捆绑，却永不相撞。他甚至开始怀疑，当初的结合，究竟是源于爱情，还是仅仅因为到了该结婚的年纪？

他把自己关进书房，摊开稿纸。他想起了导师在论著里写的一句话：“制度的生命力，在于其不断自我更新的能力。”他拿起笔，在纸上写下：“婚姻的生命力，又在于什么呢？”他无法回答。他只知道，他和妻子的这段关系，早已失去了推陈出新的可能，只剩下日复一日的空转。

他工作到通宵，窗外泛起鱼肚白时，一缕曙光穿透云层，刺得他眼睛生疼。那光芒如此耀眼，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启示。他忽然明白了什么。他不能再这样下去，一天到晚沉浸在故纸堆和茶水的苦涩里。他需要改变，哪怕这种改变会带来巨大的痛苦。

他走出书房，妻子已经起床，正在厨房准备早餐。她的背影有些佝偻，头发里夹杂着银丝。老陈走过去，声音有些沙哑：“我们……谈谈吧。”

妻子转过身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关掉了燃气灶。

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，照在两人之间。老陈知道，这或许不是什么曙光，他们的婚姻可能就此走向终结。但至少，他决定不再做一颗沉默的卫星。他要发出自己的信号，无论接收方是谁，无论将飞向何方。就像那只从故居里窜出的兔子，即使前路未知，也要奋力一跃。至于那本关于制宪的论著，或许，他该在最后一章，加上一段关于个人生活与公共契约关系的思考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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