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曼把衬衫举到阳光下，那点暗红色像一粒朱砂痣嵌在领口。她想起上周在影院洗手间听到的对话——两个年轻女孩谈论着"无性婚姻"这个词，仿佛在说某种新型电动机型号。四十二岁的她此刻才明白，原来她和周明远的婚姻早就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。

电话铃声突然炸响时，她正用指甲刮擦那处污渍。周明远在书房里喊："小曼，帮我接一下！"她盯着来电显示上"张律师"三个字，忽然觉得这三个字比衬衫上的口红印更刺眼。这是他们结婚二十年来，丈夫第一次把法律事务带回家处理。

"明远，我们得谈谈。"她站在书房门口，看着丈夫把电话调成静音。这个曾经能在步行街为她赢回三个射击奖品的男人，如今连声调都变成了商务谈判时的平板。他摘下防蓝光眼镜的动作，像极了法庭上出示凭证的律师。

"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"周明远把转椅转向她，台灯在他脸上投下文明的阴影，"但公司最近要调配人员，等这个项目......"他的话突然断了，因为林小曼把衬衫扔在了图纸上。那点口红在电动机设计图旁绽开，像高瞻远瞩的规划图上突然出现的违章建筑。

"上周三你说在影院陪客户。"林小曼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，"但小艾看见你带着个年轻女人去了威斯汀。"她没提自己事后如何像迷信的老太太般，把丈夫所有西装口袋都翻了个遍。在发现那张本金三十万的投资协议时，她脑子突然响起年轻时在律所听过的说法：婚姻才是人类最残酷的金融衍生品。

周明远的食指开始敲击桌面，这是他们**时他思考的习惯动作。此刻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林小曼胃部抽搐，她想起上次亲密接触是三个月前，他甚至在**时接听了助理的电话。当时窗外步行街的霓虹正透过纱帘，把他们的**染成展品般的粉红色。

"你需要我怎么说清楚？"丈夫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醒了回忆，"难道要我在法庭上宣誓没碰过她？"他扯松领带的样子，像极了当年在母校辩论赛上驳倒对手的模样。林小曼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，留下一圈比周围皮肤稍白的痕迹，像被删除的硬盘分区。

深夜时分，林小曼在客卫发现了那枚戒指。它孤零零躺在漱口杯旁，内侧刻着他们结婚纪念日的罗马数字。她想起领证那天，周明远如何坚持要请整个律所同事吃饭，仿佛他们的婚姻需要见证人签字才作数。现在这些"见证人"里，有人正把丈夫出轨的照片发到她邮箱。

当她在法律文档里发现那份意外险受益人变更协议时，突然笑出了声。二十年前那个在暴雨中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的实习生，如今正用她教他的商业思维，精心计算着离婚的沉没成本。她摸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，想起上周在妇科检查时，医生那句"您确定不需要激素替代治疗吗"背后的潜台词。

第二天清晨，林小曼在厨房煮咖啡时，故意把磨豆机调到最大档位。当噪音刺穿整个公寓时，她看见丈夫穿着睡衣冲出来，头发翘起的角度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吵架后，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的样子。这个发现让她手指一颤，咖啡粉撒在了刚擦过的橡木地板上。

"我们分居吧。"她弯腰时突然说，声音混在磨豆机的轰鸣里，"但我会保留追究你转移婚内财产的权利。"这句话像某种神奇的咒语，瞬间让周明远脸上的睡意退得干干净净。他张嘴时林小曼注意到，这个男人的犬齿已经磨成了适合撕咬合同条款的形状。

三个月后，当林小曼在病房给昏迷的丈夫擦身时，护士送来了那个著名的"无性婚姻"调解员的名片。她看着心电仪上起伏的绿线，突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**后，周明远如何用那种工程师的精确语气说："我们就像两台需要定期维护的电动机。"此刻这个比喻在她嘴里化开，比消毒水更苦涩的味道。

周明远出院那天，林小曼没提那张夹在《电机工程手册》里的酒店发票。她只是在帮他系鞋带时，突然用他们恋爱时的方言说了句什么。男人系鞋带的动作顿住了，金边眼镜滑到鼻尖，让他看起来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学生。步行街的银杏叶正透过医院玻璃旋转落下，像无数被撕碎的婚前协议。

"其实......"周明远的声音突然恢复成二十年前那个，在图书馆借书卡上偷偷写她名字的男孩，"那天在影院，我买的确实是两张票。"他没提另一张票根现在贴在哪个笔记本里，就像林小曼永远不会告诉他，自己如何把那个口红印做成了DNA检测。他们并肩站在电梯里，看着楼层数字跳动，仿佛在某个更高维度，有另一个版本的他们正在热烈地接吻。

当电梯门在七楼打开时，林小曼突然抓住丈夫的手腕。这个举动让周明远西装内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——是律师发来的财产分割协议草稿。但此刻他闻到了妻子发间熟悉的栀子花香，这个味道让他想起结婚登记处那个闷热的下午，工作人员如何把他们的合照压模时，林小曼突然踮脚吻了他。

"回家吧。"她说这话时，无名指上重新出现的婚戒闪着微光，"但客房我改成工作室了。"电梯门合上的瞬间，周明远发现妻子眼角的细纹里，藏着某个他从未读懂的脚注。这个发现让他突然明白，或许所有婚姻最终都会变成某种高瞻远瞩的合伙制企业——而性，不过是早期投资里最容易贬值的那部分本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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