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薇将最后一箱行李搬进新公寓时，夕阳正透过落地窗洒在陈旧的木地板上。她望着这个略显空旷的空间，轻轻叹了口气。这是她和周明“挽救”婚姻的最后尝试——离开住了十年的老房子，换个环境重新开始。

他们的婚姻已经五年无性了。不是因为没有尝试过，而是每次尝试都像完成某种义务，最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放弃了。林薇是杂志编辑，周明是大学文学教授，在外人眼中，他们是完美的一对——都从事文字工作，温文尔雅，从不大声争吵。

“今晚想吃什么？”周明放下手中的书问道。

“随便吧。”林薇回答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
这种对话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的标配。没有争吵，也没有激•情，只是平淡地“过日子”，像两艘并排航行却永不相碰的船。

周一回到杂志社，主编交给林薇一个新任务——负责新栏目《四季人生》，讲述普通人不同人生阶段的故事。林薇眼前一亮，这正好符合她一直想做的深度人物专栏。

“我需要一个摄影师合作。”林薇说。

主编想了想：“新来的赵哲不错，虽然年轻但很有想法。”

赵哲是个三十出头的摄影师，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不多话的性格。第一次开会，他就理解了林薇想要表达的东西。

“我们需要找到那些在平凡生活中发现不平凡的人。”林薇讲解着她的栏目构想。

赵哲会意地点头：“生活表面平静，深处却有暗流涌动。”

栏目创刊号决定以一对结婚六十年的老夫妻为主题。拜访那天，老奶奶正在院子里修剪玫瑰，老爷爷坐在藤椅上读报。看到客人来了，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，老奶奶自然地去厨房准备茶点。

“你们婚姻长久的秘诀是什么？”林薇问道，赵哲的相机悄声记录着这一幕。

老爷爷笑了：“很多人问这个问题。婚姻有很多层面，性只是其中之一。更重要的是选择每天爱对方，即使当爱情感觉不像年轻时那样炽热。”

老奶奶补充道：“我们经历过无性婚姻的阶段，生病的时候，照顾孩子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。但我们的心始终在一起。婚姻不只是关于性，而是关于‘一心一意’。”

回程路上，林薇沉默良久。赵哲忽然说：“我父母去年离婚了，四十五年的婚姻。他们说已经找不到继续在一起的理由。”

林薇惊讶地转头：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个？”

“因为你看那对老夫妻的眼神，有羡慕也有困惑。”赵哲轻声说，“我觉得你也在寻找某个答案。”

栏目发表后收到大量读者来信，称赞这是近年来最触动人心的婚姻故事。主编很高兴，决定让这个栏目成为每期重点。

随着项目推进，林薇和周明的关系却继续下沉。他们开始避免眼神接触，晚餐时各自盯着手机或书本。有一次，林薇忍不住问周明：“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？”

周明放下手中的笔，认真思考后回答：“我们有共同的回忆，相似的兴趣爱好，互相尊重...”

“但没有激•情，没有渴望，”林薇打断他，“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，不是夫妻。”

周明沉默了，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谈论婚姻中的缺失。

九月开学季，周明变得更加忙碌。林薇则全身心投入工作，与赵哲的合作越来越默契。他们开始拍摄一对中年夫妇，丈夫因意外瘫痪，婚姻经历了巨大转变。

“当他出事後，我们不得不重新定义婚姻的每一个方面，”妻子说，温柔地为丈夫调整枕头位置，“性变得不同了，但亲密感以另一种方式存在。我们学会了用眼神、触摸和沉默交流。”

拍摄结束后，林薇和赵哲在咖啡馆整理素材。

“你觉得无性婚姻还能幸福吗？”林薇突然问道。

赵哲思考了一会儿：“我认为婚姻就像四季，有不同的阶段和表现形态。重要的是双方是否仍然在意彼此的感受，是否有共同的愿景。”

林薇忽然意识到，她和周明的问题不在于缺少性，而在于缺少真正的交流。他们从未坦诚地谈论过自己的需求和失望，只是任由距离越来越远。

那天回家，林薇决定与周明进行一次真诚的谈话。她准备了周明最喜欢的菜，点上蜡烛。周明回家后惊讶地看着这一切。

“我们需要谈谈，”林薇说，“真正地谈一谈。”

起初两人都有些不自在，但随着对话深入，他们开始分享这些年来的孤独和失望。

“我以为你不再需要我了，”周明承认，“你总是那么独立，好像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。”

林薇惊讶地回答：“我以为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不需要我的打扰。”

他们第一次意识到，彼此都怀着被拒绝的恐惧，都不敢先迈出那一步。

“我有个私心，”周明突然说，“我其实一直在写一本书，关于我们的故事。我想理解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。”

林薇眼睛湿润了：“我能读读吗？”

周明从书房拿出厚厚的手稿。林薇一夜未眠，读完了所有文字。在周明的叙述中，她看到了自己从未注意到的细节——他如何珍藏他们初遇时的电影票根，如何记得她每个小习惯，如何在她不知道的时刻注视着她。

黎明时分，林薇走到周明身边，轻轻拥抱了他。这个拥抱不带有任何预期或要求，只是纯粹的连接。

“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”林薇说，“但也许我们可以试着重新认识彼此。”

周明紧紧回抱她：“就像季节更替，我们可以重新开始。”

《四季人生》栏目获得了出版大奖。领奖时，林薇说：“我们经常从单一层面理解婚姻，但实际上它像四季一样多变。有时候春天来得晚一些，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到来。”

那天晚上，林薇和周明没有立即解决所有问题，但他们约定每周留出时间真正地相处和交流。他们开始学习如何在不完美中找到完美，在平淡中发现惊喜。

婚姻不是童话，它需要每天的选择和努力。而有时候，看似结束的，可能只是一个新季节的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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