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封来自遥远异乡的信抵达时，冯遥正在银行办理最后一笔房屋贷•款。纸张薄得近乎透明，信封上却盖着“遗嘱”二字的红戳，像一枚烫得发亮的剧种印章。她拆开，发现里面只有一句话——“请替我参加本周六的联谊会，并在无记名投票中支持‘无性婚姻合法化’议题。”落款是“姑妈冯未”。

　　冯未，一个在她生命里缺席了二十年的名字。最近一次关于她的消息，是三年前家族群里零星的一句“她去了北欧研究伦理学”。此刻，那消息像被风干的叶片，重新落入掌心，发出脆响。

　　银行经理把合同推过来：“冯女士，您年收入达标，贷•款可批，但需配偶签字。”冯遥苦笑——她与丈夫之间，正是无性婚姻。两人结婚五年，性在第三年就悄然退场，像一出戏提前落幕，留下空荡舞台。丈夫说：“我们像合作公司，利润是感情，股份是生活。”于是，他们把伦理、欲望、甚至体温都归档进抽屉，只留下“婚姻”两个字的空壳。

联谊会

　　周六的联谊会设在城郊一座废弃剧院。木门吱呀开启，灯光昏黄，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琥珀。里面已坐满人：有白发苍苍的老者，有穿破洞牛仔裤的青年，还有抱着猫的中年女人。主持人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，声音脆亮：“今晚，我们要用无记名投票决定——是否向议会提交‘无性婚姻合法化’提案。”

　　冯遥找到自己的座位，桌上摆着一张空白选票。她想起姑妈。冯未年轻时曾因拒绝生育被家族驱逐，后来远赴北欧，研究“非传统亲密关系的伦理边界”。姑妈曾说：“性不是婚姻的极点，爱是。”此刻，这句话像一束光，照进冯遥心里那间久未开窗的屋子。

　　投票开始。她提笔，在“支持”一栏画钩。笔尖划过纸张，沙沙声像雪落。她忽然明白，姑妈并非要她完成一项任务，而是递来一把钥匙——让她亲手打开自己婚姻的另一重门。

遗嘱的真相

　　投票结束后，主持人单独叫住冯遥：“冯未女士在遗嘱里留给你一件东西。”那是一个乌木盒子，里面躺着一枚老式铜钥匙和一张泛黄照片。照片里，姑妈与另一个女人并肩坐在长椅上，两人笑得像刚看完一场喜剧。背面写着：“愿我们被世界温柔以待，也愿我们温柔以待世界。”

　　冯遥把钥匙攥进掌心，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。她想起丈夫昨晚发来的消息：“我在挪威开会，回程航班取消，可能得晚几天。”——原来，他也在北欧。世界忽然缩小成一张折起的地图，所有看似遥远的点，都在悄悄靠拢。

尾声

　　三个月后，提案通过初审。新闻里，主持人念出“无性婚姻合法化”时，冯遥正站在姑妈曾住过的公寓阳台。风从峡湾吹来，带着盐与松针的味道。她把铜钥匙插进锁孔，轻轻一转——门开了，里面是一间布置简单的书房，书桌上摊着一本笔记本，扉页写着：“婚姻不是起点，也不是终点，它只是我们愿意共同守护的一段路。”

　　冯遥合上笔记本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。丈夫提着行李站在门口，眼里有久违的柔软。他递来一张回程机票，说：“我辞职了，想在这里读个伦理学硕士。你愿意和我一起吗？”

　　冯遥点头，忽然想起姑妈常说的一句话：“愿上帝保佑那些敢于重写剧本的人。”此刻，她仿佛看见姑妈在远处挥手，像谢幕的演员，也像祝福的观众。

　　剧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，而新的舞台，正在他们脚下缓缓升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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