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秋天，阮青把最后一箱文件搬进新租的公寓，肝部隐隐作痛。她刚结束一段无性婚姻，像把一副磨钝的刀收回鞘，刀口卷刃，连血都不肯再渗。她告诉自己，必须牢记这段教训：婚姻若无性，便如无梁之屋，迟早坍塌。

　　阮青在咖啡馆里遇见老周。老周是市乒乓球队退役教练，眉骨高耸，目光严厉。他端着球拍，像端着一柄权杖，指向阮青：“来一局？”球桌是绿色战场，白色小球疾闪，阮青挥拍，动作稚气却倔强。老周忽然停球：“手腕违规，撵出去重练！”阮青愣住，随即大笑，那笑声把沉积已久的阴霾吹散一角。

　　训练馆外，巨幅海报贴满墙面：全国业余锦标赛，冠军可获百万奖金。海报的布局像一张网，诱捕所有渴望翻身的灵魂。老周以教练为首，带队冲刺。阮青成了他“高危”名单里唯一的成•人学员——韧带旧伤、心率不齐、肝指标超标，却偏要上场。

　　夜里，阮青在日记里写：我要清白地赢一次，不为钱，只为证明那副被婚姻耗尽的躯体还能轰鸣。写到最后一行，她画了一只乒乓球，球心写着“巨变”。

　　比赛日逼近，训练进入疯魔。老周把全队拉到郊外废弃仓库，水泥地、昏黄灯，球台摆在中央，像祭坛。他怒吼：“谁再偷懒，给我围着仓库跑五十圈！”阮青跑完，肝区火烧，仍咬牙挥拍。汗水落地，碎成光斑，闪现出前夫那张冷漠的脸——他曾说：“无性也能过一辈子。”阮青抬手，把球抽向对面墙壁，球弹回，正中她眉心，血珠渗出，她却笑了。

　　决赛前一晚，队友阿杰违规外出喝酒，被老周逮住。老周抡起球拍，狠狠砸在桌面：“撵出队伍！”阿杰哭着求情。阮青站出来：“他是我陪练，我走他也走。”老周沉默半晌，转身离开。那一夜，阮青在球馆守到天亮，灯影下，她对着墙壁击球两千次，每一次都像把过去的自己击碎。

　　决赛场馆人声鼎沸。阮青的对手是卫冕冠军，一个把乒乓球玩成杀器的女孩。第一局，阮青被剃光头。第二局，她调整布局，把球逼向对手反手死角，连追五分。观众席爆发出海浪般的怒吼。第三局，阮青肝部剧痛，眼前发黑，她想起老周的话：“球台就是你的法庭，挥拍即是辩护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发出最后一个高速下旋球——球触网，翻滚，落在对方界内。

　　冠军！阮青跪倒，泪水砸在地板上，像无数颗白色小球弹跳。老周走来，把金牌挂在她脖子上，低声说：“你赢了，也清白了。”

　　赛后，阮青回到咖啡馆，点了一杯黑咖啡，苦得合不上嘴。她打开手机，前夫发来讯息：“听说你得冠军，恭喜。”她笑笑，删除联系人。窗外，一片枯叶飘落，旋转，像一枚迟到的乒乓球。她忽然明白：无性婚姻只是旧局的残影，真正的新局，在她的手腕与心跳之间，已悄然开启。

　　老周推门而入，把一张聘书拍在桌上：“省队缺助教，你来不来？”阮青抬头，眼里闪着稚气又倔强的光：“来！”

　　巨变，原来从不是轰然一声，而是球拍击球的清脆回响，一下，又一下，直到把黑夜敲成黎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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