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立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表，距离返回陕西的日子只剩三天。窗外，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着，而这座东北小城的供暖却总是没完没了地出问题。

他是被公司派来协助当地工厂转型的技术顾问，原本三个月的项目拖了半年。每次与妻子李娟视频，她总是那句：“什么时候回来？爸妈又问了。”

他们的婚姻，用时髦词说就是“无性婚姻”。结婚八年，前两年还勉强维持着夫妻生活，后来就渐渐变成了合租室友。张立伟曾试图扳回一局，但李娟总说“累了”或“明天吧”。久而久之，他也放弃了。

在这个位于中国北部的小城里，张立伟意外找到了某种自由。他喜欢在漫长的白昼时分，独自漫步至城郊的湿地公园，观察候鸟。管理员老陈告诉他，这些候鸟每年都要飞行数千公里，遵循着自然的规律，从无例外。

“像我们这些在外打工的。”张立伟苦笑着说。

老陈摇摇头：“不一样。候鸟迁徙是为了生存，你们是为了什么？”

张立伟答不上来。

他与李娟的婚姻始于爱情，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。两人都是陕西老乡，通过相亲认识，交往一年后顺理成章结了婚。李娟在老家做公务员，虽然只是个科级小官，却格外重视自己的形象和体面。每次张立伟想亲近她，她都像受惊的鸟，迅速脱身。

“要注意影响，”她说，“我们都这个年纪了，不该老想着那事。”

性，在他们的婚姻里成了可疑的存在，仿佛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。

来北部前的那晚，张立伟试图拥抱她，李娟却猛地推开：“明天你还要赶早班机，睡吧。”

在北部这小半年，张立伟有了太多独处的时间思考。他读了许多关于婚姻的书，甚至买了一本《亲密关系》的原著，试图理解他们的婚姻怎么了。书里说，无性婚姻不一定代表婚姻失败，但缺乏亲密感却是致命的。

他意识到，他和李娟之间缺失的不是性，而是那种基本的亲密和连接。

一天，工厂转型项目遇到瓶颈，张立伟独自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。保安老赵推门进来，手里拎着两瓶啤酒。

“张工，看你灯还亮着，喝点？”

几杯下肚，老赵聊起了自己的婚姻：“我老婆五年前就走了，跟别人跑的。现在想想，怪我，整天就想着赚钱，把她当财神爷供着，忘了她也是个女人，需要温存。”

张立伟默然。他不也正是如此吗？把婚姻当成项目管理，制定了完美的时间表——什么时候买房，什么时候生孩子，什么时候升职——却忘了婚姻的本质是两个人的连接。

第二天，他收到李娟的短信：“爸妈病了，速回。”

张立伟请了假，连夜飞回陕西。在医院里，他看见李娟忙前忙后，消瘦了许多。那一刻，他心中涌起一股保护欲，不是出于责任，而是发自内心。

夜深人静，病房外走廊上，李娟突然靠在他肩上哭了。

“我以为爸挺不过去了...我好怕...”

张立伟搂着她，感受着她的颤抖。这是多年来他们第一次真正的亲密接触。

“我们会挺过去的，”他说，“一起。”

后来查明，岳父只是普通的肺炎，住了两周院就康复了。但这场虚惊却成了张立伟和李娟关系的转折点。

回到北部完成项目最后一个月时，张立伟不再逃避婚姻问题。他开始每天与李娟视频，不再只是表面问候，而是真正分享彼此的想法和感受。他告诉她北部候鸟的迁徙，她讲述单位里的趣事。他们甚至计划着等项目结束，一起去看看那些候鸟的栖息地。

项目结束前一天，张立伟又去了湿地公园。老陈笑着说：“最后一批候鸟也走了，它们完成了今年的迁徙。”

“它们明年还会回来吗？”

“当然，遵循自然规律嘛。不过明年的候鸟不完全是原来的那些了，有的老去，有的新生，群体总是在变化。”

张立伟若有所思。

回家那天，李娟破天荒来到机场接他。晚上，当她洗完澡出来，张立伟轻轻握住她的手。这一次，李娟没有躲闪。

“我想我们应该重新开始，”他说，“不是回到从前，而是重新认识彼此。”

李娟眼中闪着泪光，点了点头。

那一夜，他们不像**的年轻人，而是像两只历经迁徙的候鸟，终于找到了共同的栖息地。身体的接触不再是尴尬的义务，而是情感的自然流露。

事后，李娟依偎在他怀里，轻声说：“我一直害怕...怕你只是想要我的身体，就像那些婚前交往过的男人一样。所以我当了官后，更加小心...我以为把性从婚姻中拿走，你就不会把我当成物件。”

张立伟紧紧搂着她，明白了这些年她内心的挣扎。

婚姻就像候鸟的迁徙，需要不断调整方向，才能到达目的地。而无性不是问题，无爱才是。

第二天清晨，白昼刚刚来临，张立伟看着身边安睡的妻子，知道他们的婚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自然规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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