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今年正好四十二岁，头发白了一小半，像是撒了层薄霜。八年前他结婚的那天，阳光普照，不消说是个好日子。可谁能想到，这场婚姻会进化成现在这样——一场漫长的无性婚姻。

他站在医院长廊里，捏着体检报告，手指把纸边抠出了毛边。早期冠心病。医生警告他必须立即改变生活方式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但这不消说，他比谁都清楚。他清楚的不是胆固醇数值，而是那种胸口发闷的感觉——那不是从血管开始的，是从心脏最深处，从他和苏晴分房睡的那个夜晚开始的。

苏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，最后说："今晚回家吃饭吧，我做糖醋排骨。"

这是他们结婚八年来，她首次主动提"回家"这个词，仿佛家是需要被邀请才能进入的地点。林默愣了愣，答应了。挂断电话，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九州岛上那个满脸麻子的老向导。上周公司派他作为全权大使去福冈谈合作，闲暇时去了太宰府天满宫。老向导给他们讲明治维新的故事，说日本用三十年走完了西方三百年的路，那不是进化论，是革命。

"婚姻也一样，"老向导突然话锋一转，"不是慢慢进化，是要么死，要么重生。"

当时林默没在意，此刻却像被缰绳猛拉了一下的马，突然醒了。

晚饭时，苏晴穿了件八年前他们约会时的白裙子，腰身有些紧了。她夹了块排骨给他："记得吗？第一次给你做这菜，你把糖当盐放了，咸得直拍手叫好。"

林默笑了，笑出了眼泪。那场首次约会，地点就在九州街的旧影院，放的什么片子早忘了，只记得散场后他们在廊檐下躲雨，苏晴的碎花裙被打湿，贴在腿上。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，手碰到她肩膀时，两人都抖了一下。那是性最原始的模样，不是器官，是电流。

可现在，电流断了八年了。

"我去看过医生，"苏晴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，"不是身体问题，是心理问题。你太好强了，像在指挥一支精锐部队，我就是你的兵。可我...我不是兵。"

林默想辩解，却发现自己确实如此。他把职场那套带回了家，把婚姻当成项目来管理，把苏晴当成需要优化的KPI。他以为时间会让一切进化，会让他们默契到无需言语。但进化论不适用于人心，人心需要电流，需要缰绳两端的拉扯与平衡，而非单方面的牵引。

"我们重新开始吧，"林默说，"不是进化，是革命。"

他立即订了两张去九州的机票，不是日本九州，是城市另一端那家濒临倒闭的老影院。八周年纪念日那天，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下午，看重复放映的《东京物语》。散场时，苏晴说："其实我早就想过，如果有一天你提出离婚，我会答应的。无性婚姻对双方都是折磨。"

"那为什么不提？"

"因为我在等，"她转头看他，"等你把自己从全权大使、从公司精锐、从那些身份里抽离出来，变回那个会紧张到把糖当盐的林默。"

走出影院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林默忽然觉得胸口松快了许多，那种被缰绳勒紧的窒息感消失了。他想起老向导的话：革命不是打破一切，是找回最初的东西。

三个月后复查，医生惊讶地发现他的冠心病指标好转了。林默没说什么，只是笑了笑。他知道，有些病不是药治好的，是人心自愈的。而那，才是进化的真谛——不是适应环境，是让环境重新变得值得适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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