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港口与航空母舰

境内某海滨新城，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，把灯塔的光切成碎片。林序站在阳台上，用遥感望远镜眺望海面——那艘被市民戏称为“无性婚姻号”的航空母舰正缓缓进港。它甲板昂扬，却没有任何飞机降落；舰体巍峨，却被人悄悄指出“漏”。林序想起自己的婚姻：外壳完整，证书鲜红，内里却早已没有性，也没有火。

二、漏

漏最先出现在语言里。妻子说“今天累”，他说“早点睡”；她说“项目急”，他说“理解”。一来二去，性像舰底一条看不见的裂缝，把水压进舱室。他们仍共用牙刷、分摊房贷，却不再用身体确认彼此的存在。林序查过资料：无性婚姻在都市抽样中已占三成，像某种新型毒素，把自由悄悄替换成免打扰模式。

三、小丑与伤兵

朋友聚会，他扮演外向型小丑：讲段子、灌啤酒、把笑声推到最高音。回家电梯里，镜面映出一张伤兵的脸——眼袋是未愈的弹片，嘴角是缝过的裂口。他想起战场：婚床。敌对方不是配偶，而是“尊敬”。太尊敬，便不敢提出需求；太礼貌，就把欲望推远。尊敬像软垫，缓冲了冲突，也缓冲了**。

四、表妹的来电

周三凌晨，表妹从离家两千公里的山城打来电话。她也在找寻“解决办法”。她的丈夫被公司派往沙漠腹地，一年只能回来两次。夫妻变成护理关系：她发去护膝、防沙口罩；他回寄骆驼玩偶、胡杨叶书签。性被拆成像素，通过信号塔跳跃，却总在最后一格丢失。表妹说：“我们像两艘并行却永不相撞的航空母舰，昂扬给谁看？”

五、毒素与自由

林序开始思考：性在婚姻里到底是什么？是义务？是权利？还是自由本身？如果删除性，两人仍共享账单、父母、 Netflix 密码，这算不算升级了的合伙制？可他又分明感到毒素在扩散：肩背僵硬、午夜惊醒、梦里出现陌生女人的脚踝。他意识到，自由不是“可以做”，而是“可以不做”的底气；当“不做”被提前预设，自由反而成了囚笼。

六、护理与遥感

他决定主动护理这段关系，像护理一台漏水的机器。他下载情感 App，用遥感心率带监测自己看见妻子时的脉搏；他报名婚姻工作坊，学习“非暴力请求”。第一次练习，他握着妻子的手，像第一次牵她时那样，掌心有汗。他说：“我想要你，也想要你的自由。我们能不能一起重新设计性的航道？”妻子沉默，指甲在他虎口轻轻刮了一下——像确认他是否是真的伤兵，还是只是新的小丑妆容。

七、昂扬

三个月后，他们仍没有回到每周三次的“标准数据”，却有了久违的一次拥抱：周末早晨，阳光像航空母舰甲板上的信号灯，一闪一闪。妻子先伸手，他跟进。肌肤相亲的刹那，他感到某种昂扬从脚底升起，不是少年式的硬，而是中年式的韧——像修复后的舰体，不再追求满载起飞，而是允许偶尔漏进的风与光。

八、离岸与回港

林序把遥感望远镜转向更远的海面，那里出现一艘真正的军舰，旗帜猎猎。他忽然明白：婚姻不是岸，也不是船，而是不断离岸、回港的航线。性可以是货物，可以是压舱石，也可以只是沿途海鸥掠过时的惊叫。关键在于，两个人是否仍愿意在同一艘船上，承认裂缝、修补漏口、尊敬彼此对自由的渴望，同时不忘护理那一点火。

九、尾声

年末，表妹寄来一张明信片：沙漠夜空里，军用机场的信号灯排成心形。她写：“我们仍在找寻，但不再把性当解药；我们把婚姻当沙盘，可以推倒重来。”林序把卡片贴在冰箱门，转身对妻子说：“今晚，要不要一起把航空母舰的模型拼完？缺的那个零件，我找到了。”妻子笑，眼角有细纹，像舰艏劈开的浪花——那里面藏着新的航线，也可能再次漏水。可他们已学会在漏水时，不急着堵，而是先伸手，确认彼此仍在同一艘船上。

信号塔的光继续旋转，遥感镜头里，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外向型舞台，小丑与伤兵轮番登场。而在某扇普通窗户后面，一对男女正在把“无性婚姻”重新翻译成“有待重启”，把“自由”改写成“共同泊岸”。昂扬的号角未必响彻夜空，但漏进的风，已足够让两人同时深呼吸——像第一次出海的人，在黎明前，听见海水下面，有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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