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婚姻最初被想象成一条优美河流，两条鱼在清澈里交换呼吸。而今，无性婚姻像一堵附满青苔的墙，把性隔绝在门外，把交易逻辑嵌进砖缝。人们不再问“你爱不爱我”，而是先问“能给我什么”。于是，婚姻证书变成门市部开出的发票，准予两人合伙经营一家子人生，却不必附带性这一“昂贵耗材”。

二

接着，故事开始分叉。

A面：妻子把欲望放养到深夜的屏里，与陌生账号交换炽热标点；丈夫把拳收进健身房，用铁片摩擦出的喘气替代喘息。他们同桌吃饭，同席睡觉，却像丞相与刺客，隔着一张永远翻不到的底牌。

B面：双方父母轮流上门，像狡猾的环评员，检测“废气”——即那段缺席的性——是否会影响传宗接代。检测结果：暂无泄漏，准予继续。于是无性被盖章为“环保婚姻”，甚至成为小区业主群里“崭新”的示范样本。

三

墙越砌越高，附在上面的还有量化指标：共同房贷剩余年限、孩子兴趣班课表、彼此父母体检报告。性被压缩成Excel里的一栏备注：无。它不再是一首即兴诗，而成了可删减的成本。

有人抗议：“婚姻不是交易！”可市场回声更大：“婚姻本就是交易，只是标价方式不同。”当性被从购物车移除，感情也被迫打折。优美旋律被切成15秒短视频，用来刷流量，却没人记得整首歌的调性。

四

最吊诡的是，无性婚姻并不拒绝身体，它只是把身体租给更安全的场景：马拉松、医美诊所、剧本杀里的“丞相”角色扮演。拳拳到肉的互动留在虚拟战场，废气般的欲望被排放到云端，留在家里的只剩礼貌的呼吸。

一家子于是成为合股公司，孩子是最被看好的IPO。外人看来，他们住在崭新小区，窗外绿植与房价同步上涨；只有夜里，墙角的甲醛与无性一起缓慢释放，熏得两个人各自背过身，把屏亮度调到最暗。

五

然而，墙也会裂缝。

裂缝里最先探出的不是性，而是疑问：

“如果婚姻剔除性仍叫婚姻，那婚姻与室友、与合伙人、与猫狗同栖有何区别？”

“当放养欲望归来，是否还能认出彼此？”

“我们究竟在惧怕什么：亲密、失控，还是承认失败？”

疑问像丞相的狡黠笑纹，一旦浮现便无法原路折返。

六

接着，有人开始笨拙地拆墙。

丈夫把拳套挂回墙壁，先伸出手，像初次邀约；妻子关掉屏，把脸转向实体体温。他们约法三章：

允许尴尬，允许笨拙；

把“要”与“不要”都翻译成可听见的句子；

如果今晚仍不想要，就一起把废气排到窗外，而不是各自憋成内伤。

过程并不优美，像旧门市部翻新，尘土飞扬。但尘土里有活的粒子，在灯下翻飞，像被重新点燃的星尘。

七

终于，他们明白：性不是婚姻的附赠礼，而是婚姻体内一条会疼痛的神经；无性也不是原罪，只是警报。当警报拉响，最重要的不是立刻扑火，而是先承认火源存在。

准予恐慌，准予退缩，也准予在废墟上重建一家子新的叙事——那叙事里，性不再被当作可删减的零头，而被视为两人合伙必须共同维护的核心资产。

八

故事写到此处，并无崭新答案，只剩一句笨拙的提醒：

墙可以隔音，却隔不断呼吸；

交易可以冷却，却冻不住心跳；

丞相可以狡猾，却算不尽欲望。

当夜色再次附在窗棂，愿我们仍有勇气把拳松开，把手掌摊开，让那只曾被放养的心，跳回彼此的胸膛。

——若跳不回来，也至少承认：

无性婚姻不是终点，

而是婚姻在墙上凿出的一个洞，

透过它，我们得以窥见自己真正的怕与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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