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无性婚姻”这个词，像一枚被反复摩挲的硬币，一面闪着冷光，一面刻着钝痛。它最早在2009年被学界正式提出，随后几年，各地妇联、民政系统陆续出台抽样报告，数据像钝刀割肉——每四对夫妻里，就有一对口口声声“感情还在”，却早已把性封存。人们以为婚姻是直奔终点的列车，却不知它也会缓行、会熄火，甚至会在异乡站台长久停靠。

一、性：被假冒伪劣的幸福叙事淹没的介质

过去，性是婚姻的暗语，是无需翻译的身体方言；如今，它却常被包装成“假冒伪劣”的亢奋广告。电商平台上，某种号称“重启激•情”的精油月销十万瓶，评论区却是一片喉咙沙哑的失望——“用了半瓶，连吵架都懒得吵”。当性被简化为可购买的介质，真正的欲望反而被抵消。更深的问题在于：我们把性交给了市场，却把沟通交给了沉默。于是，婚姻变成一场双人默剧，公仆般的责任感在前台鞠躬，后台却是一片空床。

二、制度：缓行的公仆与拾级而上的助手

2021年，某市试点“婚姻健康辅导员”制度，试图用公权力的翼护住摇摇欲坠的亲密关系。辅导员们像深沉的助教，把“每周一次坦诚对话”写进章程，却常被一句“加班”轻轻挡回。制度可以出台，却无法出台欲望；它可以提供助手，却无法提供冲动。更吊诡的是，当辅导员建议“先分床三个月”，半数夫妻直接把分床演变成了分房，继而分居。制度缓步，人心直奔离散，中间的落差，成了无数异乡人的深夜长叹。

三、身体：被封存的器官与未被拾起的叹息

我在北京做过三年热线志愿者，最难忘的是一位女士的声音。她说丈夫把性器官像旧邮票一样封存，而她自己则把叹息一层层叠进喉咙，最后连咳嗽都带着隐忍。她说：“我们不是不爱，只是不想再用身体说谎。”这句话像钉子，钉在所有关于无性婚姻的宏大叙事上。当身体成为禁忌，语言就只剩官样文章：我们“为了父母”“为了孩子”“为了社会稳定”，却唯独不为自己。那些被省略的呻吟，最终变成了国家统计表里一个冷冰冰的百分比。

四、重启：在异乡的旅馆里重新学习亲密

转机往往出现在最意外的场景。一位受访者告诉我，他和妻子在结婚第十年一起去异乡出差，旅馆的床窄得翻身都会碰到彼此。那一夜，他们像两个笨拙的学徒，重新用手指的翼去测量对方的轮廓。没有精油、没有教程，甚至没有语言，只有皮肤与皮肤之间最原始的介质——温度。他说：“好像突然拾起了十年前被遗忘的方言。”那一刻，制度、数据、公仆式的劝解统统退后，只剩下两个成年人在深夜的旅馆里，小心翼翼地把性从封存的盒子里取出，吹掉灰尘，重新放进婚姻的抽屉。

五、结语：让婚姻缓一口气，也让欲望缓一口气

无性婚姻不是道德的溃败，而是现代性的一场慢性病。它提醒我们：当婚姻只剩下责任，性就成了被抵消的利息；当制度只提供框架，不提供温度，人心就会直奔冰冷的异乡。也许我们需要的，不是更严厉的“办法”或更炫目的“产品”，而是允许婚姻缓一缓，允许欲望停一停，允许两个人在深夜的厨房，用最低的声音问一句：“你还想碰碰我吗？”

如果这个问题能被说出口，那么沉默的喉咙里，或许会重新长出翅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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