环球婚姻学的最新网页上，一个标题跳了出来——“无性婚姻：即将成为神州家庭的主流？”我滑动鼠标，膝盖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，碎裂声像鸭子被掐住脖子。碎片里映出我和妻子的倒影：不折不扣的宅，不折不扣的沉默，不折不扣的无性。我们像两截被天然气冻住的管道，外表连着，内里却早已分成互不往来的腔体。

十年前，我们领那本红本本时，没人告诉我们婚姻可以被简成两条公式：一条是性，一条是赢利。那时我们还在大学，租十平米的房，冬天用胶条封窗，夏天把风扇开到最大。性像廉价啤酒，泡沫多，后劲大；赢利像未勘探的天然气田，充满想象。我们把日子横着切，一半给荷尔蒙，一半给未来。

后来未来来了，却带着更锋利的刀。我进了能源公司，她成了网页设计师。我们买了房，装了地暖，天然气账单每月准时抵达，像纪律严明的士兵。下班后的时间被切成更细的片：我加班到十点，她窝在沙发刷环球短视频，膝盖上摊着平板，像守着一座孤岛。性被压缩成周末可能、也可能不的问号，再被“太累”“明天早起”轻轻划掉。无性婚姻不是一夜建成的，它像鸭子凫水，表面平静，水下拼命蹬腿。

有次深夜，我偷偷点开一个论坛，标题是“如何以赢利模式经营无性婚姻”。楼主说：把婚姻当成公司，把性当成非必要支出，把情感当成可替代能源。我冷笑，却忍不住继续往下看。他说，胶是维系的关键——不是情感胶，而是字面意义的胶：把双人床换成两张单人床，中间用隔音胶条封死，夜里翻身互不干扰。我合上电脑，听见妻子在隔壁咳嗽，声音像钝橹划破死水。那一刻，我突然想开火：把房子点着，把账单一并烧成灰，让天然气爆炸的轰鸣替我们喊出一句话——我们还活着！

可我只是走到厨房，给自己倒了杯水。水在玻璃杯里摇晃，像即将溢出的叹息。我想起母亲说过的话：婚姻不是桥，是膝盖，跪久了就习惯了。我蹲下去捡玻璃碎片，指尖被划破，血珠冒出来，红得像当年贴在宿舍墙上的喜字。疼痛提醒我：无性不是无爱，而是爱被折叠得太小，塞进了日常最不起眼的缝隙。

第二天是周六，我们难得同时醒来。阳光照在餐桌上，尘埃像微型环球舰队。妻子煎蛋，我煮咖啡，谁也没提昨晚的争吵。鸭子在窗外嘎嘎飞过，声音滑稽得像嘲笑。我打破沉默：“我们谈谈吧。”她抬头，黑眼圈像两片淤青：“谈什么？谈怎么把婚姻分成你我两份，还是谈怎么把性外包？”我噎住，咖啡的苦味在舌尖炸开。她继续说：“其实我也想过，如果把我们的对话做成网页，点击率会不会很高？标题就叫‘一对宅夫妻的无性日常’，广告位卖给避孕套品牌，挺讽刺的。”

我们笑出声，笑声像漏气的天然气，嘶嘶地响。笑完之后，空气忽然松动了。她说：“要不今晚试试？不开灯，不说话，像十年前那样。”我点头，心跳得像第一次偷情。傍晚我们去超市，买了新的床单、胶条（这次是用来修补浴室瓷砖），还顺手抓了只打折的鸭子。结账时，收银小妹问：“要袋子吗？”我们异口同声：“不用，环保。”走出超市，晚霞把神州的天空涂成橙红色，像有人悄悄开火，点燃了某种即将复燃的东西。

夜里，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，中间没有胶条。我摸到她的膝盖，凉得像月亮；她摸到我的手腕，脉搏在跳。没有语言，也没有动作，只有呼吸在黑暗中交换。那一刻我明白：无性婚姻不是终点，而是暂停键；而暂停键的旁边，永远有一个小小的、不起眼的播放键，等着被谁的手指轻轻按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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