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将最后一件衬衫叠好放进衣柜时，窗外的雨滴正轻轻敲打着玻璃。三十五岁，结婚七年，无性婚姻三年。这个数字在她脑海中浮现得如此自然，就像记录实验数据的习惯一样精确。作为生物制药公司的技术员，她向来擅长用数字量化一切，包括自己的婚姻状态。

"夏夏，我回来了。"陈默的声音从玄关传来，伴随着公文包搁在鞋柜上的轻响。

"饭在桌上，微波炉热一分钟就行。"林夏头也不抬地回答，继续整理着刚收下来的衣物。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拥抱或亲吻了，连眼神接触都变得稀少。婚姻变成了一种合租关系，只是多了张法律认可的证书。

厨房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，陈默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规律地响着。他是航天基地的工程师，严谨、理性，像他设计的卫星轨道一样精确无误。恋爱时，林夏曾为这种特质着迷，现在却觉得窒息。

"明天我要去趟教堂。"林夏突然说，手里捏着一件陈默的衬衫，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。

陈默从厨房探出头，眉毛微微挑起："教堂？你什么时候信教了？"

"不是信教。"林夏松开衬衫，抚平上面的褶皱，"社区中心在那里办春季烹饪课，我想学点新菜式。"

"哦。"陈默点点头，注意力已经回到微波炉上，"记得买点桃回来，最近是季节。"

林夏看着丈夫的背影，胸口泛起一阵熟悉的酸涩。他们上一次亲密是什么时候？三年前？还是更久？她记不清了。无性婚姻像一层透明的膜，将两人隔开，看得见却摸不着。

周六早晨，林夏比平时多花了二十分钟挑选衣服。深蓝色连衣裙，不会太正式也不会太随意，她对着镜子转了一圈，又涂了点唇膏。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她感到一丝罪恶——为什么去上课要精心打扮？

圣玛丽教堂的侧厅被改造成了临时厨房，十几位学员围站在料理台旁。林夏选了靠后的位置，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彩绘玻璃，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五彩光斑。

"大家好，我是周明。"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，"今天由我来为大家讲解春季食材的烹调技巧。"

林夏抬头，看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料理台前。他约莫四十岁，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不同于陈默那种实验室里养出的苍白，他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浅褐色。

"春季最不该错过的就是桃，"周明拿起一个粉红的桃子，在掌心轻轻转动，"但很多人只会直接吃，其实它可以成为菜肴的点睛之笔。"
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有种奇特的吸引力。林夏发现自己正盯着他手腕上随着动作起伏的肌腱，急忙移开视线。

课程进行到一半，周明示范如何用桃子制作酱汁。"关键在于火候和取舍，"他边说边操作，"太大火会糊，太小火又激发不出甜味。"

林夏记着笔记，突然发现周明走到了她身边。"要试试吗？"他递给她一把刀。近距离看，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，眼角有几道笑纹。

"我...不太会。"林夏接过刀，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，一阵微妙的触电感从接触点扩散。

"没关系，我教你。"周明站到她身后，虚扶着她的手引导切桃子的动作。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际，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。林夏的手微微发抖，心跳快得不正常。

课程结束后，周明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林夏。"你是新来的吧？我好像没见过你。"

"第一次参加。"林夏拢了拢头发，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异性这样专注地看着她。

"有兴趣的话，下个月我的新书签售会在中央书店举行。"周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她，"里面有些教堂里没时间讲解的技巧。"

卡片上印着《季节的滋味》和签售会信息，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："期待再见到你——周明"。

林夏将卡片塞进包里，心跳如鼓。回家的路上，她在一家水果店前停下，买了三斤桃。店主热情地说："这个季节的桃最甜了，祝福您和家人。"

家人。这个词像针一样刺进林夏心里。她和陈默还算家人吗？除了共同支付房贷和偶尔一起看电视，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？

那天晚上，林夏用课上学的方做了桃酱，淋在烤鸡上。陈默吃了一口，点点头说："不错。"然后话题转向他正在进行的卫星项目。林夏机械地应着，思绪却飘回教堂侧厅里那双温暖的手和浅褐色的眼睛。

"夏夏，我在跟你说话。"陈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
"抱歉，走神了。你说什么？"

"我在说，也许我们该考虑要个孩子了。"陈默放下筷子，表情认真，"我父母一直在问，而且我们也到这个年龄了。"

林夏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。"孩子？"她声音发紧，"我们甚至...已经三年没有..."

"那只是阶段性的问题。"陈默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像在讨论一个技术故障，"可以去看医生，或者用人工方式。基地医院的技术很好。"

林夏感到一阵眩晕。他们的问题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概括为"阶段性的"，仿佛无性婚姻只是卫星轨道上需要修正的小偏差。

"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吗？"林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。

"什么问题？"陈默一脸困惑，"我们相处得很好啊。没有争吵，各自事业稳定，房子也买了..."

"就是这种相处！"林夏突然站起来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"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！没有亲密，没有激•情，甚至连吵架都没有！"

陈默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不耐烦。"林夏，婚姻历来就是这样的。激•情会褪去，剩下的就是责任和陪伴。你读了太多浪漫小说了。"

"所以你觉得无性婚姻是正常的？"林夏声音尖锐起来，"你觉得我该满足于做一个室友兼潜在生育机器？"

"别说得这么难听。"陈默皱起眉，"如果你真那么在意...性，我们可以安排时间..."

"安排时间？"林夏几乎要笑出声，"像安排工作会议一样？陈默，婚姻不该是这样的！"

"那该是什么样的？"陈默也提高了声音，"像你那些女同事说的，要有鲜花惊喜和每周约会？那是二十岁的人玩的游戏！"

林夏深吸一口气，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。"我需要时间思考。"她转身走向卧室，留下半空的盘子和凝固的桃酱。

锁上卧室门，林夏从包里摸出那张卡片。周明的字迹工整有力，与陈默潦草的笔迹截然不同。她想起今天他讲解如何挑选成熟桃子时说的话："表面完美的不一定最甜，有时候那些有轻微瑕疵的反而是最好的，因为它们经历过自然的阳光和风雨。"

林夏将卡片贴在胸前，眼泪无声滑落。她突然明白，自己不是在为周明心动，而是在为他代表的可能性心动——那种被真正看见、被渴望的感觉。

窗外，春雨轻轻拍打着玻璃，就像三年来她心中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渴望。明天是周日，中央书店的签售会还有三周。林夏擦干眼泪，做出了决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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