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志强放下电工包，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惊醒了沙发上浅眠的林淑芬。她揉了揉眼睛，电视里正播放着午夜剧场，屏幕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疲惫的阴影。

\"回来了？\"林淑芬的声音里带着睡意，却没有起身的意思。

\"嗯，厂里变压器坏了，抢修到现在。\"周志强脱下沾满机油的工作服，42岁的身体已经显露出中年人的疲态。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历——又一个没有亲密接触的月份被划上了红叉。他们的无性婚姻已经持续三年零四个月了。

浴室里，热水冲刷着周志强结实的后背。三年前那个雨夜后，一切都变了。林淑芬流产后的抑郁，他笨拙的安慰，然后是漫长的相敬如\"冰\"。作为电工组长，他能解决最复杂的电路故障，却对婚姻里的短路束手无策。

\"志强，\"浴室外传来林淑芬的声音，\"明天社区义诊，我帮你预约了中医。\"

他关掉水龙头，水珠顺着发梢滴落。\"我没事。\"

\"你最近总是腰疼，还是看看好。\"她的声音隔着门板，显得格外遥远。

周志强擦干身体，看着镜中的自己。眼角的皱纹像电路图一样蔓延，头发里藏着几根银丝。42岁，本应是事业家庭双丰收的年纪，他却感觉自己在人世间迷了路。

第二天清晨，周志强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和已经凉了的豆浆油条。\"去义诊了，记得吃药。\"纸条旁边是分装好的药片，林淑芬总是这样，把关心变成一种例行公事。

电工组的年轻人们正在讨论什么，见到周志强立刻安静下来。\"周哥，有个剧组在招电工，待遇不错，张导指名要你。\"徒弟小王递过一张名片。

\"张导？张立伟？\"周志强想起老同学，大学时一起在话剧社混的日子恍如隔世。

\"说是舞台灯光需要专项技术，普通电工搞不定。\"小王挤眉弄眼，\"周哥，这可是接触明星的机会啊！\"

周志强摩挲着名片，想起林淑芬曾经最爱看他演的校园话剧。也许，这是个改变的契机？

当天晚上，他在小区门口遇见了买菜回来的林淑芬。她穿着宽厚的米色开衫，显得更加瘦小。\"今天义诊怎么样？\"他接过她手中的袋子。

\"刘大夫说你肾气不足，要调理。\"林淑芬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名片，\"那是什么？\"

\"老张的话剧缺电工，让我去帮忙。\"他故意轻描淡写，\"就几周时间。\"

林淑芬的脚步顿了一下，\"你决定就好。\"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
三天后，周志强站在了市立剧院的后台。巨大的舞台机械像沉睡的钢铁巨兽，张立伟挺着啤酒肚迎上来，\"老周！我就知道你会来！\"

\"先说好，我只负责电工部分。\"周志强打量着复杂的灯光控制系统。

\"放心，这次话剧讲的就是中年婚姻危机，叫《平安夜不平安》，你正好体验生活。\"张立伟拍拍他的肩，笑得意味深长。

剧组的生活让周志强找回了久违的活力。舞台灯光的设计需要高瞻远瞩，他常常工作到深夜。林淑芬的短信总是准时在十点到达：\"记得用药。\"简短得像医嘱。

\"周师傅，这个追光电路有问题！\"年轻的女演员苏雯焦急地喊道。周志强快步走去，几下就排除了故障。苏雯崇拜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，\"您真厉害，一技之长就是不一样。\"

那天收工后，张立伟拉着他喝酒。\"老周，你和淑芬怎么样了？\"酒过三巡，话题转向了婚姻。

周志强转动着酒杯，\"就那样。\"

\"这部戏的编剧说，无性婚姻要么是终点，要么是起点。\"张立伟醉醺醺地说，\"你们得谈谈。\"

回家路上，周志强在药店前停下。柜台后的医师熟稔地拿出一个小盒子，\"还是老配方？补肾壮阳的专项用药，要坚持服用才有效。\"

卧室里，林淑芬背对着他假装入睡。周志强悄悄把药塞进抽屉，却不知道这个动作被装睡的妻子看得一清二楚。

第二天是周末，林淑芬反常地早起出门了。周志强在整理工具包时，发现抽屉里的药不见了。他的心沉了下去。

晚上回家，公寓里弥漫着中药的苦涩气味。林淑芬坐在餐桌前，面前摆着他藏起来的那盒药。

\"这是什么？\"她的声音颤抖着。

周志强的脸烧了起来，\"就是...调理身体的。\"

\"三年了，周志强。\"林淑芬的眼泪砸在桌面上，\"你宁可偷偷吃药也不愿意碰我吗？还是说...这药是给别人用的？\"

\"你胡说什么！\"周志强猛地站起来，\"我是怕你...怕你还没准备好...\"

\"准备什么？准备再次失去一个孩子吗？\"林淑芬终于爆发了，\"你知道我这三年每天都在想什么吗？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太想要那个孩子，所以老天惩罚我...\"

周志强呆立在原地，他从未想过流产给妻子留下的是这样的心理创伤。他伸出手，却在半空中停住了。

\"我去剧组住几天。\"最终他只说出这句话，拎起电工包冲出了家门。

剧院后台成了周志强暂时的避难所。他疯狂地工作，把舞台灯光调试得近乎完美。苏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给他端来咖啡，\"周师傅，要紧的是沟通。\"

\"有些事说不出口。\"周志强苦笑着检查电路。

\"那就写下来。我们演员最懂，有时候台词比真实对话更容易。\"苏雯的话让他若有所思。

首演前夜，整个剧组都在做最后准备。张立伟突然接到通知，主演突发喉炎，演出可能取消。\"完了，票都卖出去了，媒体也邀请了...\"张导急得团团转。

周志强看着舞台上的布景——一个和他们家极为相似的客厅。鬼使神差地，他站到了舞台中央，\"我可以试试。\"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周志强深吸一口气，开始背诵他这些天听了无数遍的台词：\"婚姻就像电路，断了可以修，短路可以查，但前提是，你得先承认它出了问题...\"

他的表演生涩却真挚，那是三年压抑后的爆发。排练结束后，张立伟红着眼眶拥抱他，\"老周，明天你就这么演。\"

周志强摇摇头，\"不，我有个更好的主意。\"

他拿出手机，给林淑芬发了条信息：\"明天晚上七点，老地方见。有东西想给你看。\"

城市最高处的观景台，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。林淑芬按时赴约，眼中带着戒备和困惑。周志强指向远处的剧院，\"看那里。\"

剧院屋顶突然亮起璀璨的灯光，拼成\"对不起\"三个字。与此同时，夜空中传来轰鸣声——市科技馆的火箭模型正在升空，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天际。

\"淑芬，\"周志强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，\"这些年我想对你说的话。\"

林淑芬接过那叠电工图纸，每一张背面都写满了字。有道歉，有回忆，有对未来的期许。最后一张是舞台灯光的设计图，中央画着一颗心。

\"我报名参加了婚姻咨询。\"周志强轻声说，\"如果你还愿意试试的话。\"

林淑芬的眼泪在灯光下闪烁。她慢慢靠近，把头靠在了丈夫肩上。远处，剧院的灯光变换着色彩，像他们重新点亮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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