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是什么

文章分类:情感故事  发布时间:2021-03-31  阅读: 179
生活是什么

友人约我去书店,我们徘徊在一栏诗歌前,汪天艾翻译的皮扎尼克就放在很显眼的位置。我说:

“这样的诗总是令人叹息,虽然不太好,但我情愿称它们为‘短命的诗’。当然,也说不清是诗的短命造成了人的短命,还是人的短命赋予了诗的短命。”

友人只是听着,并不往下接我的话。我想了想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过了好久回过神来,兀自继续着:

“所以说人啊,不要那么用力去书写生活,将整个生命都倾注在文字上的时候,人也忍不住径直往那区别于现世的文字世界去了。”

友人表示赞许,我们继续聊着其他的诗歌。可是,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,这些话是多么轻浮。若非无聊于现世,谁又肯一门心思埋在寂静的文字堆里;若非是要寻找救赎,又怎会在诗行间摸索着生的价值与死的意义。人们都说她们是懦夫,可又怎知,她们才是真正的勇者——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!

前一阵子读普拉斯的诗歌,觉得包慧怡的翻译差着一些,便购入了原版。我试着去翻译,却总是不满意。这些句子是如此刺目,像是:“Dying/Is an art,like everything else/I do it exceptionally well”,以至于我找不到任何一个中文词汇去将其对应,这又何尝不是“短命的诗”,普拉斯是用她的生命去书写,轻佻的我又怎能把它译好呢?

读这些诗的时候,我常询问自己,我是羡慕这样的状态吗、而生命又是什么?很明显我过于懦弱,就算死亡轻巧地摆在我面前,我也会紧紧贪恋这俗世。可我又未尝不是在追索这种“用力去书写生活”的状态,这一点问题都没有,这也是生活,不过是我只睹见了我所愿意看到的。那些“短命的诗”的作者们是真正战胜了死亡的人,或者说,生与死在她们眼中已不是一个问题。而我是割裂的,居无定所的徘徊在两方之间,在生一侧的温柔乡肆意享乐,却时常顾盼着死亡的风景。

避居家中,难得收获多少清闲,却说这社交媒体实是可厌,三天两头传来令人头痛的信息。经常是想起张枣的“多少埋伏的口唇在卜算你”。这“口唇”啊,是真切存在的也好,自己预设的也罢,不过都是“我执”,多么无用的事情,却总是将我牵扯。唉,真是遗憾,学了那么久佛教美术,却还是一点义理都不通,依然是忧虑着那些零零碎碎的无聊事情。这些庸俗而真实的时刻,除了用力去书写生活,还能做些什么呢?

就这样充满犹豫的生活着,就这样每日问询着“生活是什么”的生活着,我也不知道,有时评估这生活,或许已经无法再完满了,却总是挂念着这些“短命的诗”,这是一种刻奇吗?我怀念着这些诗,就像怀念着我的过去,这是一种病,无药可救的病,好像人就只能生活在过去里,或者说,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点,但不会是现在。

就像今晚吃拉面的时候,眼镜上起了雾,便把它放在一旁,突然就想起了几年之前在庄浪看石窟的时候,中午在庄浪县城也是吃的面,也是将眼镜放在一旁。吃完便向云崖寺去,之后再预备着径直向华亭。到云崖寺时才意识到眼镜落在餐馆了,却因要赶着向华亭,眼镜也只能丢在那处了。可事情却总是这样,再往前走的时候,发现路正在维修,华亭是去不成了,也只能绕回庄浪县城,虽然错过了华亭的石刻,倒正好寻回了眼镜。

要说我也是如此无聊,在几年后的今天,依然念叨着这些琐碎而无用的记忆。它们是多么微不足道,对他人来说也是毫无价值,可这才是我所拥有的最为珍贵的东西。刚才说的话或许也不完全,当我生活在现在,我的思绪为我将我过去的某一时刻与此刻联结,而时间并不停歇,我就在这条联结的中点上行走,这是我的生活。对我来说,最为害怕的事情或许不是死亡,而是失去记忆——两者根本上是不同的。

下午去看重映的魔法石,每一帧镜头都是如此熟悉,时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。影片结束的时候是六点四十,估摸着今晚会有曼妙的黄昏,这个时刻大概也能赶上黄昏,于是便向下跑,电梯上的人为我让开一侧的路,我跑出商场,高楼遮挡着我的视线。于是我继续往前跑,直到一片建筑工地前,在土青的高楼之间,终于睹见几抹静默的红霞,我也能长舒一口气。我就站在那里,看云霞燃烧,然后黯淡,那不过是五分钟之内的事情。当红霞燃尽,我便转头回去吃晚饭——就是刚刚提及的拉面,在我书写这些句子的时候,这些记忆也开始以自己的形式重新编织,我也在这些记忆中重新定义自己的位置。

我很爱这些黄昏,唯独在这些时刻,我才能感受到生活中的诸多闪耀之处,或者说,“用力地生活”。只是为了这些时刻,我才要去“用力去书写生活”,而不去管所谓“生命的忧惧”。或许只有在黄昏下我才是无惧的,也正是因为能够睹见这些黄昏,我才能够获知我还活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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