诊室里的艾香第三次燃尽时，林鹤年终于听见妻子摔门而出的声音。玻璃药柜嗡嗡震颤，青瓷罐里的当归枸杞簌簌发抖，像极了他们这场持续七年的无性婚姻——表面完整，内里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。

"三叔，您又惹三婶生气啦？"侄女林小满从后堂探出头，马尾辫上沾着新晒的陈皮丝。这个学心理学的丫头总爱用"婚姻质量平均值"来调侃他们，说全城中医馆老板的婚姻幸福指数比黄连还苦。

林鹤年没应声，指尖摩挲着《黄帝内经》里"阴阳调和"的注解。三年前妻子流产后，他们的性事便如同枯井落石，只剩闷响不见涟漪。他试过艾灸关元穴，调配过四物汤，甚至用银针刺过她腕间的神门穴，可那些银针就像扎在冻土上，连一丝水汽都激不起来。

"您这套歪理该更新了。"小满把心理学课本拍在案上，"现代婚姻里，性是润滑油不是狗皮膏药。"侄女说话总带着火场救火般的急迫，倒让他想起上周扑灭医馆隔壁的火灾时，被房梁砸中的臀部至今淤青未散。皮肉之苦倒还其次，那句"救火不如防火"的奚落才真正刺痛。

禅坐时总爱停在眉心轮的林鹤年突然起身，檀木念珠撞在药杵上发出清越声响。他躬身翻出压箱底的素缎袈裟——那是年轻时在终南山修行留下的。镜中人鬓角已染霜，可当年师父说的"色即是空"仍烙在眼底。或许该去火场遗址看看，被焚毁的不仅是房屋，还有他们婚姻里那些未曾说破的执念。

"三叔要去忏悔吗？"小满倚着门框轻笑。侄女总说他把中医的"望闻问切"用成了禅宗的"戒定慧"，却不知这二者本就如阴阳鱼相互啃啄。他忽然想起妻子总说后腰发凉，像极了那次火场中被人从背后啄了一记闷棍。

遗址焦土上，林鹤年看见半块熔化的鎏金匾额。当年悬壶济世的誓言扭曲成诡异的形状，像极了他们婚姻中被压抑的渴望。他解下袈裟铺在残垣上，檀香混着焦土的气息涌进鼻腔。这气味让他想起洞房花烛夜，妻子发间也是这样的沉香味。

"雪亮啊。"他喃喃自语。师父曾说开悟时天地一片雪亮，可此刻他只觉得眼眶发烫。那些被中医术语包裹的"给予"，那些用禅理粉饰的"无欲"，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茧房。婚姻不是药柜里配平的方剂，而是两团火焰的相互舔舐。

手机突然震动，妻子发来照片：诊室窗台上的绿萝新抽了藤蔓。他这才惊觉自己赤脚踩在碎瓦上，足底嵌着半片鎏金。回家路上看见中医馆招牌，突然发现"堂"字少了一横，像极了他们婚姻里缺失的那一笔。

夜深时妻子在浴间惊叫，他冲进去只见她正用镊子夹出后腰的碎瓷片——竟是当年火场救她时，房梁震落的青瓷残片。瓷片已长进皮肉，如同那些未说出口的怨怼，在岁月里悄悄生根。

"该忏悔的是我。"妻子转身时，他看见那道疤像歪理刻在雪亮的月光里。林鹤年突然躬身，将额头抵在她微凉的臀上。这是他们七年来第一次肌肤相贴，隔着单薄的睡衣，他听见两具身体深处传来久旱逢甘霖的裂帛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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