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门上的风铃在深夜十一点响起时，苏瑾正把最后一支香槟玫瑰插进青瓷瓶。花瓣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暖黄灯光，将"瑾年花坊"的木质招牌映得忽明忽暗。

她习惯性望向马路对面的大厦，二十八层属于林载科技公司的窗口依然漆黑。这已经是丈夫连续加班的第七十三天，或者说，是他们无性婚姻持续的第两百三十天。

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，发件人显示"林载"。邮件正文只有两行字："我们结束吧。离婚协议已发你邮箱。"苏瑾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，一滴水珠沿着玫瑰茎杆滚落，在手背溅开冰凉的花。

大学植物园的花房里，二十二岁的林载就是这样浑身湿透地撞进她的世界。那天暴雨突至，他冲进来抢救刚移植的蓝花楹，白衬衫贴在后背，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。"要纠正土壤酸碱度。"他抹着脸上的雨水解释，睫毛上还挂着水珠。后来他们在沾满水汽的玻璃房里接吻，蓝紫色花瓣飘荡在头顶，像一场不会醒的梦。

婚戒磕在收银台的大理石面上发出脆响。苏瑾抓起外套冲进十二月寒夜，高跟鞋在结了薄霜的人行道上打滑。林载科技所在的写字楼电梯停运，她踩着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往上爬，喘息在喉咙里凝成冰碴。

二十八层的玻璃门虚掩着，月光从落地窗泼进来，在地面铺开惨白的河。林载站在办公室中央，脚边散落着打包箱，墙上的结婚照已经摘下，露出长方形的苍白印记。

"公司半年前就资金链断裂了。"他背对着她，手指拂过积灰的电脑屏幕，"我每天假装加班，其实是在找投资人。上个月底...运营执照被吊销了。"

苏瑾看着他的背影。这个一向笔挺如白杨的男人，肩胛骨在衬衫下显出嶙峋的轮廓。她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，发现他所有西装袖口都起了毛球。

"为什么不告诉我？"

"你该在花房里和春天待在一起。"林载转身时碰倒了纸箱，财务报表雪片般飘落，"就像大四那年，你明明收到罗德岛设计学院的offer..."

"所以你单方面决定毁掉我们的婚姻？"苏瑾踩过满地数字，月光把她颤抖的影子钉在墙上，"用假装出轨？用冷暴力？用这种半夜发邮件的懦夫行为？"

林载的瞳孔猛地收缩。他弯腰去捡散落的文件，后颈凸起的骨节像折断的蝶翅。"上周三凌晨两点，我坐在客厅看你插花。"他的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雪，"暖光灯照着你鬓角的白发，我突然发现...你已经有三个月没买新裙子了。"

苏瑾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想起那夜空气里浮动的洋牡丹香气，想起身后刻意放轻的呼吸声，想起自己对着玻璃倒影数到第七根白发时，身后传来门锁轻微的咔嗒声。

晨光刺破云层时，林载将辞职信塞进最后一个纸箱。"新公司在杭州，明天动身。"他弯腰鞠躬的瞬间，一缕白发从额角垂落，"这些年，抱歉。"

苏瑾望着电梯数字一层层下落。二十八层的高度，足够让飘荡的雪变成细小的白点。她摸出手机，给罗德岛招生办写了七年来第一百四十三封未发送的邮件："关于延期入学的申请..."

玻璃门再次发出风铃的轻响。晨光中，那支香槟玫瑰正在怒放，花瓣边缘泛起珊瑚色的潮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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