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前前后后做了五次人工授精,但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,都失败了。金钱的损失不说了,身体的损失不说了,老家的压力不说了(两边父母都不知道罗实不育,还以为是我们暂时不想要孩子),这些都能承受,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希望地开始,失败地结束,这个打击和落差太大了。
罗实的情绪越来越闷,我也无心家务,家里的花草都死了,家具成天蒙着灰。一张床上,他睡左边,我睡右边,中间空出很大的地方。有几次我听到他在睡梦中哭泣,早上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,他矢口否认。我想,也许他也听到我在睡梦中哭过。
就这样三年过去了,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,决定认真找罗实谈一次。我说,要不我们就不要孩子了,两个人开开心心过,休息的时候出去旅游,攒下钱老了进养老院。他说,你要让我们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是男人,连孩子都生不了。我说,你要觉得不舒服,我就说是我不能生。他说,那我妈妈肯定会逼着我休了你的。这条路不行,那去抱养一个呢?罗实说,过几年再看看吧。如果你想离开我,我不反对,我不能剥夺你做妈妈的权利。
我一个人在家实在呆着无聊就出去找工作,家里不等我赚钱,但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。在武汉这几年,来往的只有几个老乡,她们陆续生孩子,家务事也忙起来,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当时房地产比较火爆,有一家售楼部让我简单培训一下就上岗。开心地回家和罗实说了这事,没有想到遭到他激烈的反对。他说:家里不缺钱,你好好养身体。我说:我养得再好有什么用。他说:你这是在怨我。我说:你有什么举动要我能不怨你。我现在身上还压着你那份情绪,我在这个家呆不下去了。听了这话,他说:那你就给我滚。
我滚了,可离开家我脑子里一片茫然。这么大个城市,我能去哪里呢。荷包里还有点零钱,我去网吧呆了一晚上,那里乌烟瘴气的,过了早之后,钱也不多了。我想着他可能上班了,就回家准备睡觉,没有想到他黑着脸坐在客厅里,我吓了一跳。我不理他径直去洗完澡上床睡觉,没多久听到他的关门声,估计是上班了。
在同一个屋檐下,整整三个月,我们没有说一句话,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吧,但我们都能忍得下来。忍到最后,我都觉得,就这样过一辈子,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。还是过年救了我,罗实这个人要面子,希望我们和美地出现在所有亲戚面前,所以他主动找我说话。
罗实和大多数技术男人一样,比较闷,但心眼好,实在。我刚来武汉时人生地不熟,他只要有空就带我去熟悉路况,给我买好吃的东西。他说等我熟悉了这个城市再出去找工作,不想工作也可以,他养着我。他白天去上班,我就在家做饭,养花草,做缝纫,家里被我收拾得很温馨。一切都好,只缺烦恼。
烦恼很快就来了。我们结婚大半年后回老家过年,婆婆和我妈都问我肚子怎么没有动静,还要我不要学城里人避孕,要趁着她们身体好早点生。我们并没有避孕,我也希望当妈妈呢。一年后,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了,于是偷偷去检查。医生说我一切正常,要男方来检查。我把这事和罗实说了,他狠狠骂了我,说我无聊。我说做人要讲道理,这怎么是无聊呢,如果家里人再问我,我就照实说我检查了,你不愿意去。
在我的坚持下,罗实去了医院,结果让人沮丧。是他的问题。我说,有病不要紧,抓紧治疗。医生建议我们做人工授精。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,可本来沉默的罗实就越来越沉默了。以前总夸我饭菜做得好吃,现在回家闷头就吃,吃完就看电视,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,喝的是什么,行尸走肉,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。我知道不育对于大男子主义的他来说有多大的打击,所以只能尽量哄着他。
我本身不是乐观开朗的人,再加上要做人工授精,身体和精神的负担都重,哄的次数多了又没有效果,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总之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很压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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